□ 筱华

绰号虽带戏谑,倒是能很好地帮助记住某个人。日子久了,谁谁谁的名字没准说不周全了,但绰号十有八九能脱口而出。

打打闹闹的学生时代,绰号最让人逃无可逃。它就像片秋天里的树叶,稍不留神,不知就砸到谁的头上了。犹记得我上小学时,同学间的绰号,会像纸飞机在校园里飞来飞去。小男生杠上了,最得意的反击手段就是给对方起绰号,起一个坏坏的绰号,然后开始幸灾乐祸地叫,这俨然成了那时淘气生活的一部分。

那些坏坏的绰号,有些无意透着那个年代物质生活的维艰。我的邻桌陈同学,有个糟糕的绰号“大肉包”。并非他长得胖乎,而是肚里缺油水的他,曾一顿偷吃光家里准备待客的一笼8只大肉包。人吃撑了不说,还挨了他爹一顿揍,“大肉包”的诨名从此也落下了;另一李同学,绰号“小济公”,全因一年四季穿着的,尽是几个哥哥穿剩的且带补丁的衣裳,襟宽袖长,很不合身,走快了活像个小济公。

最难忘的,还是那些与一段校园故事有关的绰号。有个小男生的绰号就缘于一只狗狗。这家伙将路上捡来的一只小奶狗带去了教室,偷偷藏在课桌下的纸篓里。课上一半,不守规矩的小奶狗突然汪汪开叫。全班一惊,继而哄笑,听课的注意力瞬间如野马脱缰,怎么也追不回来了。老师气得不行,小男生被带了家长。“汪汪”绰号从此就像块口香糖,牢牢粘上了他,真名字反受冷落。谁想约他出门玩,就会在他家院墙外叫几声汪汪;老师点名点到他,知情的同学会站起来不假思索道,汪汪今天请假了。小男生对这个绰号并不在乎,谁汪他,他就汪谁,教室内外经常汪声一片。

绰号也会被拿来制造“轻松一刻”,对冲读书生活的沉闷枯燥。读大二时,系里有个史同学,大大咧咧,是个“显眼包”。不知哪位鬼才,给他起了个时髦的英文绰号“study”。都以为谓其好学,大家便叫开了,史同学也受之欣然。但叫着叫着,有人听出了弦外之音,不对啊!这“study”音译成中文,不就约等于“史大呆”这仨字么?谜底一揭,众人莞尔。史同学心碎一地,开始谁叫就跟谁急。

一个有意思的绰号,若如李逵的“黑旋风”、郎平的“铁榔头”这样的,倒不失为一张别致的个性名片,也似一幅充满谐趣的卡通头像。想象一下,在一个老同学或老朋友久别重逢的场合,一声你知我知的有趣绰号,谁说不能是这一刻再好不过的称呼,瞬间带来的那种无拘无束的亲切感,丝毫不亚于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
我被拉在一个名曰“四脚朝天”的微信小群里,群里十几人都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,一帮那时跟我一样痴迷踢球的男生。这个听来不雅的群名,其实是我们这帮人在校时的一个集体绰号。那时的班主任吴老师,是位严厉得就差手里持把戒尺的老先生,压学生用功全校有名。遇上我们这群心思总在球场上的人,他哪里容忍得了。一旦自习课上不见了我们人影,立马会拉着脸,奔去操场逮我们。“我带过多少届学生了,就没见过你们这样四脚朝天的!”怒批我们时,他必有这句口头禅。我们的绰号由此而来。

转眼几十年过去了,我们这帮男生大多已考学离乡,星散四方。但小圈子一直没散,可惜吴老师已经作古。是谁想起拿这绰号做群名的,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这里面除了调侃,一定还有对我们不羁青春的回望,以及在“快乐教育”无从谈起的年代,对吴老师那种“打严骂爱”式教育的暗自感念。